贡韵yb

《骨肉》 颜良x文丑

——【他流着血,撕心裂肺地笑着,用极尽嘶哑的声音叫他:“哥。”】

    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  颜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。


  每日在战火之中颠沛流离,半大的孩子身边还带着个文文弱弱的拖油瓶,也不爱说话,只是每次回头,都能看见他脸上一副温和谦卑的浅笑。


  可颜良总觉得那笑容碍眼。


  堂阳颜氏还未落魄的时候,他是大门大户家的少爷。不知什么时候起,父亲送了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身边,说是集市上买回来的,取名文丑。那孩子明明是男孩儿,却生了一副清秀俊逸的脸。


  唇角还总是勾着那一成不变的谦卑弧度。

  

  “真是想不明白啊,你那个陪读仆从,明明出身谦卑,却有那样的美貌。”母亲总是摇着她那柄雉尾羽扇,斜睨着文丑泡茶的背影,而后嫌恶地撇嘴,“他那阴恻恻的笑总让我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个女仆。”


  “女仆?”一向待仆宽厚的颜良倒是听过一个传闻,家中曾有个温婉安静的女仆,后来不知怎么惹怒了父亲,被转卖了。


  而后母亲会毫不在意地打个呵欠,不以为意地转身:“无妨,一个贱奴罢了,早死了。”


  少年的颜良转过头去看,只看得到文丑单薄消瘦的背影。


  只是被挡住了,看不见已经溢出的热水烫红了他的手掌。




  “颜氏的公子丑陋粗鄙,相貌骇人。”


  这种传闻在堂阳不知已流传了多久,大概是从颜良出生起便有了,好在他从来不甚在意,听到只是颔首轻笑。

 

  倒是文丑来了以后,这传闻便变了个模样。

  

  “颜氏公子虽粗鄙丑陋,倒是他身边那个仆从,生得一副明眸皓齿的美人样……”

  

  文丑已陪伴在他身边数载,已从当年那个消瘦文弱的稚子变成玉立的少年,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。

  

  颜良转过头看他,文丑便抬眸与他对视。

  

  片刻他又笑起来:“公子。”


  又是那礼貌温和的浅笑。颜良厌恶他这样一成不变的表情,总觉得疏离。


  这个陪他长大的仆从,他看不清,文丑是否对他有一丝真心。



 

   幼时的文丑被母亲带在身边,他记不太清她的脸了,只记得那个女人总是面带愁容。


  他知道母亲每日都会去那所堪称金碧辉煌的红砖府院里当值,却从不让他跟着去,只把他留在府外不远处一所茅草屋子里。


  深夜她才会回来,带回些剩菜剩饭给他果腹。


  后来他曾偷偷跟着母亲到那所府院墙外,小小的身子踮着脚尖踩上一层一层堆叠的石块,扒着墙沿,看见那从不曾对他笑过的母亲面上带着温和清婉的笑,低垂着头颅,给那坐在皮毛长毡上的女人端茶送水。


  那衣着华贵的夫人让她端着杯子,命小厮倒下滚烫的热水,浇淋在她手上,母亲却依旧勾着唇角,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浅笑。


 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只觉得浑身僵硬麻木,母亲脸上的微笑像是烧红的烙铁,贴近他心口那么一烫。


  ——皮开肉绽,血肉模糊,烫得他眼泪盈满了眼眶。


  再后来,他第一次见到了那府院的主人。他才知道,原来那大腹便便的男人,就是他的父亲。


  他亲眼看着母亲被拉走,他还未来得及痛呼,就被拉进了那雕栏玉砌的流丹飞阁。


  “记住,你只是个被我从市集上买回来的贱种。”那男人低下他肥腻丑陋的脑袋,凑近他,晃了晃腰间凌厉的刺刀,“要是乱说话,小心你的脑袋。”


  那柄利刃华贵至极,刀面锋利锐韧、刀把还嵌着颗宝石。


  文丑在心里笑起来,原来我是你的孩子。


  确是个贱种。




  文丑一早就听过那府院里的少爷是个粗鄙丑陋之人。


  只是见到了,才知道流言蜚语果不可信。


  那少爷与他差不多大,俊拔的身姿已有了少年的高挑坚实,剑眉星目,虽有个丑陋的爹,却与那珠光宝气的夫人长得很像。


  颜良怔怔看了看他,而文丑竟在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上看见一丝无措。


  文丑又想起了母亲,于是他一点一点勾起唇角,弯折成与母亲别无二致的弧度,温和地笑起来:“公子。”


  颜良和别人不一样。这个吃人的府院里谁都看不起他,把他当一条可以随时呼来唤去的狗,只有颜良和别人不一样。


  他会在他被小厮无端责骂时喝退小厮,会在他穿破衣服时为他取一套新的,会在他做重活受伤时给他涂抹那城里医馆求来的贵重膏药。


  “泡茶讲究合座半瓯轻泛绿,开缄数片浅含黄。”颜良捏着他的手教他泡茶,一点点往茶蛊中抖落茶叶,“温水沏茶是最好,待茶叶似入水活鱼上下翻腾之时灭火,此时茶香四溢,最为合口。”


  文丑低着头,任由发丝散落下来遮住脸颊。


  他感受得到颜良捧住他的手时贴在他身后的胸膛,温热的,那里有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

  他垂下眸子,那公式化勾起的唇角微微抿了抿,而后弯下来轻微嗡动。


  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。


  

  


  颜氏最终在战火中落魄。


  颜夫人拼着命将颜良与文丑推出燃起大火的别苑,而后转过头恶狠狠地对着文丑:“你个野种,报答颜氏对你的恩惠吧!好好照顾少爷!”


 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,却还是留他在这颜宅这么多年。下一秒,她被燃着烈火的房柱砸下,泯灭在腾起的乌黑浓雾里。


  文丑只能用尽他全部的力气拖住要往火堆里跳的颜良,他看着那熊熊燃烧的颜宅,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,他想笑的,只是不知为何,眼角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水。


  他笑着流泪,笑着承受失去理智的颜良捶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拳,笑着无声地嘶吼。


  自那以后,颜良和文丑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活。




  从前陪着颜良出门上街,无论是在书院、医馆还是商铺,文丑总听得到别人对颜良窃窃私语着指指点点。


  无非是些不入耳的谣传辱骂。


  他总是转头看着颜良,为何明明听的一清二楚,却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。


  再后来他会记下那些恶意中伤之人的面貌,悄悄躲在门后,等那人出门时伸脚绊他,而后满意地听到摔跤之人满嘴污言秽语地骂骂咧咧,静静地隐没在帘后,挂着温和的笑容回到颜良身边。


  “那人为何平白无故摔了一跤?”颜良被那人莫名其妙的谩骂吸引了注意,纳闷地低头问他。


  “谁知道,眼瞎罢。”文丑笑着眯了眯眼。



  

  那些曾经只是窃窃私语的中伤,那随着颜家的落魄,就不再那么隐蔽和小声了。


  文丑也就不再耍这些小心眼了。


  他会直接绕到那些人身后,笑眯眯地打个响指,在对方转过身的瞬间割开他们的喉咙。


  他的手法很好,一滴血都不会落在他身上。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回到颜良身边,继续替他的公子泡茶磨墨。


  跟着颜良数十载,这些人几乎已被他杀了个遍,颜良只道是对他怀有恶意的人越发少了,耳边不再听见那些污言恶语了,也不再被人戳着脊梁骨,只觉得高兴。


  他只知道文丑每日晌午都要出去街市上逛,归来时还是那副温柔亲和的样子。


  文丑只被人发现过一次,唯一的一次。


  他曾多次回想,若是那天小心些,再隐蔽些,不被发现就好了。


  他打探了许久的消息,才得知当年那场灭族灾难中,颜氏老爷竟没有死。他日日寻,夜夜找,终于在街市上找到了已瘦骨嶙峋的颜氏老爷。


  这些年彻骨的恨意在看到他的瞬间似乎平息下来,脑子里只有冷静到极点的三个字——“杀了他”。


  于是他咬了咬唇,笑眯眯地走过去,像往常一样打了个响指,在那老人迷惑而后惶恐的眼神中手起刀落,血落在刀把那颗华贵的宝石上,也洒在他的脸上。他第一次让血迹留在身上。


  他用的是当年颜氏老爷用来威胁他的那把刀——颜氏灭族后他回去过那座枯朽腐败的庭院,找到了那柄精美的匕首。


  其实他还找到了当年颜夫人的雉尾羽扇,已被烧得光秃难看,他笑了笑,踩碎了残败的扇骨。


  而后他猝不及防地被一拳打倒,他转过头,看到目眦欲裂的颜良。




  那日他和颜良大打出手,他知道颜良下了死手,那些拳头落在身上的痛楚,比那日颜氏覆灭还要痛。


  他只浅浅回击几招,便软下攻势,像是自焚的飞蛾一样承受颜良被击碎的信念和失去亲人的痛苦。


  原来这些年颜良也在调查他。今日恰好知道了当年那些消息,他终于知道这个跟在他身边数十载的仆从原来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。颜良内心痛苦难耐,于是他跟着他,误打误撞地来到这片文丑策划了多年的屠场,看到了自己的父亲。


  他看到颜良拔出了长刀,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撞上去,笑起来。


  颜良第一次看到他那种笑容。他从前总觉得文丑脸上的浅笑像是面具一样虚伪,此刻却征愣了。


  疯狂的,释然的,撕心裂肺的,得偿所愿的。


  长刀划开他的脖子,一瞬间血流如注。


  鲜红刺目的血刺激着颜良的神经,把他从疯狂的杀意里解脱出来,他的世界只剩下文丑和一片靡荼。


  他手足无措地扔开长刀,紧紧捂住他的脖子,力道大得几乎要掐断掌心的纤细,可是血还是止不住,源源不断地涌出。


  文丑还在笑:“哥。”


  不是少爷,不是公子,文丑直戳他的痛楚,把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戳得烂成一团血泥。


  文丑第一次叫他哥。


  “你闭嘴!”颜良几乎要被逼疯了,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,身下人即将消亡的恐慌、对所崇敬的父亲的失望、被蒙在鼓里多年的迷惘……痛苦全部夹杂在一起,他快被逼疯了。


  偏偏文丑还是要那样叫他。


  他流着血,撕心裂肺地笑着,用极尽嘶哑的声音叫他:“哥。”


  颜良甚至听得见他喉管里涌上来的血泡炸裂声。


  求求你,别再叫了。


  求求你。


  弟弟。




 


  后来文丑与颜良一同流亡至广陵,归入广陵王座下成为密探。


  文丑脖子上总是缠着一条厚厚的颈带,不喜他人议论他的身世,否则格杀勿论。


  颜良总是跟在他身后,却不与他并肩而行,只是远远看着又紧紧跟着,会在文丑受到攻击时出现,为他挡下一击后又默默回到他身后。


  像极了从前的文丑。




  颜良还是和以前一样喜爱动物,温柔地对待麾下将士与仆从。

  

  广陵王身边有一只名唤绣球的鸟,他总是偷偷去喂,喂完了又不告诉别人。


 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,文丑其实也会偷偷去喂。


  这两个奇怪的人,导致绣球越吃越胖,几乎要飞不起来了。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

  

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




  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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